第335章 福饼
暴雨一直不停歇地下着，仿佛天上破了个口子，不断有人往里头倒水。城中街道积水逐渐涨高，人心惶惶。
门墙塌了半边的小院，里屋不断传来哇哇的孩童哭声，还有男人颤声安抚，似乎是在忍痛，女人低低抽泣。
不多时，双眼红肿的女人从里屋走出，小步跑向灶间，正要生火做饭，却糟心地发现，家里仅剩不多的柴禾表面潮润，点火难度大增，好不容易点着了还浓烟滚滚，呛得她眼泪直流，眼睛更红得像兔子。
雨势稍有减弱，却始终下个不停，出门的人很少，更别提平时主动上门卖干柴的乡人了。
家里男人又被墙砖压伤了腿，孩子受惊成了个日夜哭郎，女人分身乏术，想出去买几斤炭都抽不出时间，只觉心力交瘁，绝望情绪蔓延、
这时，她突然听到墙外有人蹚水走过，发出哗哗声响。
其中一人说:“你领到了几种福饼？我们是猪和羊两种。”
另一人叹着气说:“你比我运气好，我家五口人，只领了两只鼠饼，一人都分不到半个。早知道四方楼有福饼领，我就带上家里小崽子们一起去排队了，回头还得再带他们出来一趟。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第三人说:“我也是听我舅兄说的，他在四方楼当跑堂，知道这事就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了。我们全家一个不落全去了，可也就领到两种。我老娘说，要是能领回五福，我们一家肯定能逢凶化吉！这该死的霹雳天火，怎么偏偏就劈中咱们宿州城？哎，天有异象，怕是不祥之兆哇！”
“你别瞎说，玄天师已经说了，这天火也不是坏事，凤凰的故事你听说过没，就是浴火重生那个。哎，咱们宿州城就是这样，只要撑过去就有大好前程。”
“这几天的暴雨天火实在太可怕了，我吓得天天噩梦，本来心里挺慌的，刚刚试着掰了点福饼吃下去，还真舒坦不少，手也不抖了，你看……”
“我看你平时也不是胆儿小的人呐，怎么遇上点事还会吓到手抖？怕不是家里断炊了，饿的吧？你别说，这福饼味道还不错，甜丝丝的，也没那么腻，还挺管饱，我吃了小半个居然就有点饱了……”
“嗐，这不是没法出去做工，不敢乱花钱么？家里小崽子又多，可不得先紧着他们的嘴？”
“咱小老百姓平时也吃不起那些个大酒楼，总觉着那些有钱人不是个东西，你穿得寒酸点进去人家还拿白眼看你，怕你吃了拿不出钱，没想到，这四方楼的东家还是个大善人，居然大喇喇给全城人发福饼，还请到了远道而来的什么玄天师坐镇开光施法，效果还真不错。我估摸着，一天至少能发出去几千上万个，这笔开销可不小！”
“也就发这么三天，你算一个福饼两文钱，城里拢共才不到四万人，加起来其实也就百八十两银子，说不定还没请动玄天师的报酬多呢。人家那么大的酒楼，正常营业一天随随便便就赚回来了。不过，这次要是能平安度过，回头攒下钱我也想去四方楼一次。听说他们有种水饮叫奶茶，小孩子特别喜欢，刚刚好些人特地去排队买，你们看到没……”
“当然，可惜家里没得余钱，只能过了这一阵再说了。”
几人自顾自从这家塌掉的门墙外走过，只透过大洞给了女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就离开了。
霹雳天火一来，城里大部分房子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跟只塌了半堵墙相比的这户人家，那些全家老小都被劈死的才是真的惨。至少，这家人不是还没挂白嘛？
女人愣怔片刻，果断放下手中湿柴，冲出门喊住那些人:“等等，你们刚刚说的四方楼在哪？真的有福饼可以领吗？不要钱？那福饼，孩子吃了管用吗？我家孩子这两天一直闹得慌……”
几人站住回答:“那可不，比真金还真，我们都领到了。你看！”“有用有用！我亲身试过的，见效快，不信你问他们几个。”
“是真的，不过，我本来就不怎么紧张，效果也就差一点。”
“几个人去就能领几个饼，你最好喊上家里人一块过去，划算点。也别想着蒙混过关，那儿还有人专门负责登记呢，嘿，那小伙子生得可真好，一双眼睛利得不行，好几个领过还想骗的人被揪出来了……”
“你家孩子闹得可厉害？你先喂他一点福饼，要是还不成，再去买四方楼的奶茶。小孩子肚皮浅，你给他买一小杯就够了，只要十文钱，可不比看大夫划算？”
女人一横心，进屋把还在哭闹的孩子抱上，套上斗笠蓑衣，再度走进雨中。
得益于第一波领到福饼的人卖力宣传，像女人这样拖家带口过去的愈来愈多，四方楼前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将整条街道堵得严严实实，刚去到的人还要花点时间才知道队伍末尾在哪头。
因阴雨不断，四方楼前搭起了简易棚子挡雨，但只有队伍最前头的部分人能享受到这优待，其他人只能自备雨具在雨中苦苦等待。
女人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不禁替四方楼的幕后东家捏了把汗。
等着领不要钱吃食的人这么多，至少好几百号人，发放登记那头的人加起来才十来个，万一有几个眼红的在人群里煽动闹事，一窝蜂冲上去抢夺，那不是羊入虎口？
不知不觉将心声吐露，站在她旁边、实际上排在她前面至少隔了数十人的老者听到，哈哈一笑。
“你想多了。看到发饼的旁边那群大汉没？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按倒我这种老骨头，一只手就能打趴下普通人。你来得晚不知道，刚刚就有人想这么干，结果刚嚷了两句就被揪出来……你看旁边登记的地方，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差役，太守大人派过来帮忙的。还有啊，四方楼大堂里也坐着好些衙门的人，之前是没出来才有人闹，你看现在有没有人敢？”
女人踮脚看去，细细扫了一圈，果然发现四方楼大门口附近确实卧虎藏龙。
一群身份不明的彪悍大汉，还有一群身穿公服的差役坐镇，平时配在腰间的大刀都出了鞘，在略显昏暗的天色中反射着清冷的光，仿佛是在震慑着暗处的鼠辈。只要不是想不开作死的人，都不会想要用脖子去试试那把刀的锋利程度。
棚子右侧，新鲜出炉的玄天师大人一身道袍，面无表情抱着柄拂尘，面前放了一碗清水。
一个男人从左侧登记处过来，在正中央领了三只福饼，小心翼翼碰到玄天师面前。
玄天师眼皮都没抬一下，右手伸出，点点碗中清水，食指轻轻一弹，这便是给上来领福饼的人“赐福”了。
整套流程圆满结束，男人和身后的妻儿纷纷鞠躬，异口同声表示感谢玄天师赐福，这才心满意足捧着饼回去。
可能是怕有人半路上抢福饼，男人快速将饼递给妻儿，三人马上把饼往嘴里塞，吭哧吭哧，很快就啃掉半个，这才把剩下那半个沾了口水的塞到衣襟里回家，这样就没人愿意抢了。
登记领饼赐福，不断循环往复，坚守在工作岗位一线的人也都被这重复出现的相似一幕弄得视觉疲劳。
好不容易将今日份的福饼全部发完，玄天师刷地起身往四方楼里走，一进雅间就躺到了榻上，对跟着进门的李絮横眉怒目。
“累死我了！哎哟，我的老腰……死丫头，明天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去！”
什么破天师人设，不就是普通的施粥赈灾吗，死丫头干嘛要搞得那么麻烦？一整天坐那儿装活神仙真是太难受了，谁爱干谁干去，他反正不想去了。
李絮不慌不忙，掏出一本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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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墙塌了半边的小院，里屋不断传来哇哇的孩童哭声，还有男人颤声安抚，似乎是在忍痛，女人低低抽泣。
不多时，双眼红肿的女人从里屋走出，小步跑向灶间，正要生火做饭，却糟心地发现，家里仅剩不多的柴禾表面潮润，点火难度大增，好不容易点着了还浓烟滚滚，呛得她眼泪直流，眼睛更红得像兔子。
雨势稍有减弱，却始终下个不停，出门的人很少，更别提平时主动上门卖干柴的乡人了。
家里男人又被墙砖压伤了腿，孩子受惊成了个日夜哭郎，女人分身乏术，想出去买几斤炭都抽不出时间，只觉心力交瘁，绝望情绪蔓延、
这时，她突然听到墙外有人蹚水走过，发出哗哗声响。
其中一人说:“你领到了几种福饼？我们是猪和羊两种。”
另一人叹着气说:“你比我运气好，我家五口人，只领了两只鼠饼，一人都分不到半个。早知道四方楼有福饼领，我就带上家里小崽子们一起去排队了，回头还得再带他们出来一趟。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第三人说:“我也是听我舅兄说的，他在四方楼当跑堂，知道这事就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了。我们全家一个不落全去了，可也就领到两种。我老娘说，要是能领回五福，我们一家肯定能逢凶化吉！这该死的霹雳天火，怎么偏偏就劈中咱们宿州城？哎，天有异象，怕是不祥之兆哇！”
“你别瞎说，玄天师已经说了，这天火也不是坏事，凤凰的故事你听说过没，就是浴火重生那个。哎，咱们宿州城就是这样，只要撑过去就有大好前程。”
“这几天的暴雨天火实在太可怕了，我吓得天天噩梦，本来心里挺慌的，刚刚试着掰了点福饼吃下去，还真舒坦不少，手也不抖了，你看……”
“我看你平时也不是胆儿小的人呐，怎么遇上点事还会吓到手抖？怕不是家里断炊了，饿的吧？你别说，这福饼味道还不错，甜丝丝的，也没那么腻，还挺管饱，我吃了小半个居然就有点饱了……”
“嗐，这不是没法出去做工，不敢乱花钱么？家里小崽子又多，可不得先紧着他们的嘴？”
“咱小老百姓平时也吃不起那些个大酒楼，总觉着那些有钱人不是个东西，你穿得寒酸点进去人家还拿白眼看你，怕你吃了拿不出钱，没想到，这四方楼的东家还是个大善人，居然大喇喇给全城人发福饼，还请到了远道而来的什么玄天师坐镇开光施法，效果还真不错。我估摸着，一天至少能发出去几千上万个，这笔开销可不小！”
“也就发这么三天，你算一个福饼两文钱，城里拢共才不到四万人，加起来其实也就百八十两银子，说不定还没请动玄天师的报酬多呢。人家那么大的酒楼，正常营业一天随随便便就赚回来了。不过，这次要是能平安度过，回头攒下钱我也想去四方楼一次。听说他们有种水饮叫奶茶，小孩子特别喜欢，刚刚好些人特地去排队买，你们看到没……”
“当然，可惜家里没得余钱，只能过了这一阵再说了。”
几人自顾自从这家塌掉的门墙外走过，只透过大洞给了女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就离开了。
霹雳天火一来，城里大部分房子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跟只塌了半堵墙相比的这户人家，那些全家老小都被劈死的才是真的惨。至少，这家人不是还没挂白嘛？
女人愣怔片刻，果断放下手中湿柴，冲出门喊住那些人:“等等，你们刚刚说的四方楼在哪？真的有福饼可以领吗？不要钱？那福饼，孩子吃了管用吗？我家孩子这两天一直闹得慌……”
几人站住回答:“那可不，比真金还真，我们都领到了。你看！”“有用有用！我亲身试过的，见效快，不信你问他们几个。”
“是真的，不过，我本来就不怎么紧张，效果也就差一点。”
“几个人去就能领几个饼，你最好喊上家里人一块过去，划算点。也别想着蒙混过关，那儿还有人专门负责登记呢，嘿，那小伙子生得可真好，一双眼睛利得不行，好几个领过还想骗的人被揪出来了……”
“你家孩子闹得可厉害？你先喂他一点福饼，要是还不成，再去买四方楼的奶茶。小孩子肚皮浅，你给他买一小杯就够了，只要十文钱，可不比看大夫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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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不禁替四方楼的幕后东家捏了把汗。
等着领不要钱吃食的人这么多，至少好几百号人，发放登记那头的人加起来才十来个，万一有几个眼红的在人群里煽动闹事，一窝蜂冲上去抢夺，那不是羊入虎口？
不知不觉将心声吐露，站在她旁边、实际上排在她前面至少隔了数十人的老者听到，哈哈一笑。
“你想多了。看到发饼的旁边那群大汉没？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按倒我这种老骨头，一只手就能打趴下普通人。你来得晚不知道，刚刚就有人想这么干，结果刚嚷了两句就被揪出来……你看旁边登记的地方，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差役，太守大人派过来帮忙的。还有啊，四方楼大堂里也坐着好些衙门的人，之前是没出来才有人闹，你看现在有没有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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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子右侧，新鲜出炉的玄天师大人一身道袍，面无表情抱着柄拂尘，面前放了一碗清水。
一个男人从左侧登记处过来，在正中央领了三只福饼，小心翼翼碰到玄天师面前。
玄天师眼皮都没抬一下，右手伸出，点点碗中清水，食指轻轻一弹，这便是给上来领福饼的人“赐福”了。
整套流程圆满结束，男人和身后的妻儿纷纷鞠躬，异口同声表示感谢玄天师赐福，这才心满意足捧着饼回去。
可能是怕有人半路上抢福饼，男人快速将饼递给妻儿，三人马上把饼往嘴里塞，吭哧吭哧，很快就啃掉半个，这才把剩下那半个沾了口水的塞到衣襟里回家，这样就没人愿意抢了。
登记领饼赐福，不断循环往复，坚守在工作岗位一线的人也都被这重复出现的相似一幕弄得视觉疲劳。
好不容易将今日份的福饼全部发完，玄天师刷地起身往四方楼里走，一进雅间就躺到了榻上，对跟着进门的李絮横眉怒目。
“累死我了！哎哟，我的老腰……死丫头，明天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去！”
什么破天师人设，不就是普通的施粥赈灾吗，死丫头干嘛要搞得那么麻烦？一整天坐那儿装活神仙真是太难受了，谁爱干谁干去，他反正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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