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英台
敲定此事，梅远鹤便急匆匆顶着寒风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没办法，时间仓促，再拖几日大家就要陆续回乡了，部分人明年开春直接进京赶考，剩下的则要留在书院继续进学，见面机会不多，可不得抓紧时间？再者，现在还未婚配的，谁知道回乡过个年会不会被父母安排相看，肯定要先下手为强嘛！
背影远去，梅思芙这才露出方才在兄长面前努力克制着的愁容。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嫁人还是件大事，怎么可能随便选人嘛？之所以答应兄长考虑一二，主要是为了宽他的心，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谁知道会不会真就用上呢。
包括贺六在内，那几人综合评估起来是还不错，可，若说要选做未来夫婿，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毕竟，她这一年里真的是来认真读书的！
她还听了李姐姐的提议，每天在外见人时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是男子，这样女扮男装效果更加自然。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唔，不如给李姐姐写信，向她讨教一二？
还有玄青夫子，虽然冷冰冰的，却是个学富五车、不亚于男儿的奇女子，看问题也总是能一针见血。她年过双十却坚持独身，对流言蜚语充耳不闻，只埋头做学问，这般毅力实在让人钦佩，也可以找她讨个主意。
在没来书院、不识此人之前，梅思芙也跟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女子就该到了岁数相看家人，然后相夫教子。可，跟着哥哥出来见过世面才发现，原先的自己实在太过狭隘！
要不是怕爹娘生气，她也挺想将来到嵩阳书院做女夫子的，可惜，她不是玄青，而是能轻易上京城权贵名单的清流之女，是一不小心就要沦为利益交换牺牲品的存在。
梅思芙越想越丧气，连最爱的点心也不想吃了，书也不想读了，提起笔，刷刷刷就给李絮写了封长信，然后跳上床闷闷睡觉。翌日起来才觉得心情好了些，决定去把信寄了，再下山去城里转转，给玄夫子挑礼物。
她一直以男儿身份示人，贸然揭出真相，只怕玄夫子会不高兴。再者，求人办事总得表现下诚意。
嵩阳城里比往日更加热闹，虽然明日才进腊月，但从小贩们的叫卖声、来来往往提前采购年货的行人们身上，都能看出浓浓的年味。
梅思芙琢磨着，玄夫子多半看不上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这等俗物，倒是一些设计精巧的玩物她会感兴趣，还可以送几本内容有趣的新书。
于是，转着转着就进了若水书坊。
“掌柜的，近来可有什么新到的好书？”
“有的有的。客官您来得巧，前几日正巧新上架两本话本，卖得可好啦，备了上千本，现在就剩这么百来本了。哎哟，我还愁这天冷路滑，年前怕是没法补货呢~”
梅思芙心说，玄夫子看着就不像是会看话本的人，倒是涉及到农具、木工之类的杂书还有点可能，便有些兴致缺缺。
不料，掌柜的接下来却说:“这个《英台重生记》可是晚卿生的最新力作，写的是那祝英台死后魂灵未灭，在地府做了九百九十九年苦差，才换得一次重活机会，再与那梁郎在人间重逢、改变过去不幸命运的故事。不过，这书大抵女儿家更爱看些，客官您也可以瞧瞧右边书架上那本《退婚记》，著者是跟晚卿生齐名的东山舍人，说的是个穷小子惨遭富豪亲家退婚后不甘受辱、奋起逆袭、从一个小木匠最后成为工部尚书的传奇故事，剧情跌宕起伏、感人至深……”
梅思芙脸色先是一僵，而后，可耻地心动了。
都快放假了，明年也没得书读了，说不定要被爹娘关在家里绣嫁妆，那日子肯定无聊得很。
晚卿生和东山舍人不是坊间最出名的话本著者，去年之前还籍籍无名，突然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就声名鹊起。虽然文笔不如前辈们惊艳老辣，但胜在剧情构思新颖巧妙，她还蛮喜欢的。就是吧，他们著作水平有些飘忽不定，并非每一本都能让人拍案叫好，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不过，这两本新书光听掌柜的说个梗概，她就能预料到，新故事必然不是那几本平庸之作能比的。对了，《退婚记》的主角是个木匠，或许里头会有玄夫子感兴趣的内容？
等她回过神来，《英台重生记》和《退婚记》已经拿在了手上，还是双份的。仔细回忆一下，还能记起刚才她对掌柜扯谎说要买来送姐姐妹妹、而掌柜的露出“我懂的”眼神的诡异对话。
梅思芙脸一红，亏得李絮送的药膏抹了厚厚一层，其他人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故作镇定，以老学究才有的严肃态度翻开《退婚记》，大略一翻，果然看到有对主角做木工的详细描述，甚至还有一些她未曾听闻的发明创造，顿觉买对了贿赂礼物，于是欢欢喜喜去拜访玄青。
玄青见了她，一听这话，也生出几分兴趣来，甚至心痒难耐，想要赶紧把她打发走，自己好独处专心看书，寻找灵感。
梅思芙半带娇羞道出来意——当然，郕王那些事不好提及，她只能把责任推到爹娘头上，说是他们太过心急为她找夫家——又为自己隐瞒身份的事诚恳致歉。
玄青啊的一声，神色平淡:“你说这事啊？没什么。不用道歉，我一直都知道。你——”
“恩？夫子您一直都知道？难道，是李姐姐告诉您的？”
“不是她，我有眼睛。”
梅思芙大受打击，差点忘了自己来拜访对方的初衷，甚至想回去好好反省下自己的伪装是不是真的太过失败，以及，书院里看穿她的人到底还有多少！
等等，魏渠一直跟她保持距离，该不会也是认出了她，怕惹人闲话吧？
小姑娘尴尬地几乎能抠出一座三进宅子时，玄青岿然不动的脸色和没有多少起伏的语气拯救了她。
“至于你说的那事，我倒没什么好主意。不过，我依稀记得，寻常人家说儿女婚事，不是都要合八字卜算的么？你若暂时不想许人家，或是不想许给某户人家，大可在这上面动手脚。”
梅思芙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却只适用于普通人家，碰上郕王那种富贵滔天的，想用假八字或捏造相克命格的说法来忽悠他，怕是有点难。不管对方信不信，都容易招致报复。
不过，为什么玄夫子说起这种事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呢？
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玄青轻描淡写道:“哦，不瞒你说，几年前我也用过这法子，还挺管用。不过，后来还是被义父发现了端倪。于是，我又换了个法子……”
梅思芙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岂料，对方却来了一句。
“我给自己下了一剂猛药，可以让人在短期内伪造宫寒不孕的脉象。成婚无非是为了生儿育女，既然不能生育，只能嫁过去给人做继室，白受气。我那义父还算脑子正常，知道是个赔本买卖，这才消停了。”
梅思芙:“……”玄夫子果然是个奇女子！
不过，那种药不会对身体造成坏影响吗？
玄青解释:“后遗症是有一点，只是那几个月容易腹痛，多补补就好了。”
梅思芙觉得，玄夫子的法子恐怕都不太适合自己用。
前一条不必多说，至于这下药之法，郕王若是真看上了梅家女，硬要娶她做二儿媳，哪里管她能不能生？他要的本就不是宜室宜家的儿媳妇，而是这个儿媳妇背后的梅家、以及跟梅家同气连枝的那些文官势力罢了。
回到屋里，她闷闷不乐翻开《英台重生记》，打算看会儿轻松的话本缓解下心情。
结果，看到第十三页时，她突然眼睛一亮。
“英台重生后居然装病退婚，又利用马母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的契机和马家其他鸡毛蒜皮小事散播两人相克的谣言，正好借此测出马郎真心几何，让父母对后者彻底失望，转而对病重期间不离不弃的梁郎另眼相看！这不是恰好综合了玄夫子说的两个法子么？不错不错，玄夫子既然能弄到
那种猛药，说不定也能配出让人装病的药！他们不介意娶个不能生的，总该介意娶个快病死的吧？哈哈哈！这本书真是买对了，晚卿生真是我的大恩人，回头我定要去给他立个长生牌！”
千里之外，刚收到晚卿生新书和感谢信的李絮猛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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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时间仓促，再拖几日大家就要陆续回乡了，部分人明年开春直接进京赶考，剩下的则要留在书院继续进学，见面机会不多，可不得抓紧时间？再者，现在还未婚配的，谁知道回乡过个年会不会被父母安排相看，肯定要先下手为强嘛！
背影远去，梅思芙这才露出方才在兄长面前努力克制着的愁容。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嫁人还是件大事，怎么可能随便选人嘛？之所以答应兄长考虑一二，主要是为了宽他的心，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谁知道会不会真就用上呢。
包括贺六在内，那几人综合评估起来是还不错，可，若说要选做未来夫婿，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毕竟，她这一年里真的是来认真读书的！
她还听了李姐姐的提议，每天在外见人时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是男子，这样女扮男装效果更加自然。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唔，不如给李姐姐写信，向她讨教一二？
还有玄青夫子，虽然冷冰冰的，却是个学富五车、不亚于男儿的奇女子，看问题也总是能一针见血。她年过双十却坚持独身，对流言蜚语充耳不闻，只埋头做学问，这般毅力实在让人钦佩，也可以找她讨个主意。
在没来书院、不识此人之前，梅思芙也跟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女子就该到了岁数相看家人，然后相夫教子。可，跟着哥哥出来见过世面才发现，原先的自己实在太过狭隘！
要不是怕爹娘生气，她也挺想将来到嵩阳书院做女夫子的，可惜，她不是玄青，而是能轻易上京城权贵名单的清流之女，是一不小心就要沦为利益交换牺牲品的存在。
梅思芙越想越丧气，连最爱的点心也不想吃了，书也不想读了，提起笔，刷刷刷就给李絮写了封长信，然后跳上床闷闷睡觉。翌日起来才觉得心情好了些，决定去把信寄了，再下山去城里转转，给玄夫子挑礼物。
她一直以男儿身份示人，贸然揭出真相，只怕玄夫子会不高兴。再者，求人办事总得表现下诚意。
嵩阳城里比往日更加热闹，虽然明日才进腊月，但从小贩们的叫卖声、来来往往提前采购年货的行人们身上，都能看出浓浓的年味。
梅思芙琢磨着，玄夫子多半看不上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这等俗物，倒是一些设计精巧的玩物她会感兴趣，还可以送几本内容有趣的新书。
于是，转着转着就进了若水书坊。
“掌柜的，近来可有什么新到的好书？”
“有的有的。客官您来得巧，前几日正巧新上架两本话本，卖得可好啦，备了上千本，现在就剩这么百来本了。哎哟，我还愁这天冷路滑，年前怕是没法补货呢~”
梅思芙心说，玄夫子看着就不像是会看话本的人，倒是涉及到农具、木工之类的杂书还有点可能，便有些兴致缺缺。
不料，掌柜的接下来却说:“这个《英台重生记》可是晚卿生的最新力作，写的是那祝英台死后魂灵未灭，在地府做了九百九十九年苦差，才换得一次重活机会，再与那梁郎在人间重逢、改变过去不幸命运的故事。不过，这书大抵女儿家更爱看些，客官您也可以瞧瞧右边书架上那本《退婚记》，著者是跟晚卿生齐名的东山舍人，说的是个穷小子惨遭富豪亲家退婚后不甘受辱、奋起逆袭、从一个小木匠最后成为工部尚书的传奇故事，剧情跌宕起伏、感人至深……”
梅思芙脸色先是一僵，而后，可耻地心动了。
都快放假了，明年也没得书读了，说不定要被爹娘关在家里绣嫁妆，那日子肯定无聊得很。
晚卿生和东山舍人不是坊间最出名的话本著者，去年之前还籍籍无名，突然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就声名鹊起。虽然文笔不如前辈们惊艳老辣，但胜在剧情构思新颖巧妙，她还蛮喜欢的。就是吧，他们著作水平有些飘忽不定，并非每一本都能让人拍案叫好，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不过，这两本新书光听掌柜的说个梗概，她就能预料到，新故事必然不是那几本平庸之作能比的。对了，《退婚记》的主角是个木匠，或许里头会有玄夫子感兴趣的内容？
等她回过神来，《英台重生记》和《退婚记》已经拿在了手上，还是双份的。仔细回忆一下，还能记起刚才她对掌柜扯谎说要买来送姐姐妹妹、而掌柜的露出“我懂的”眼神的诡异对话。
梅思芙脸一红，亏得李絮送的药膏抹了厚厚一层，其他人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故作镇定，以老学究才有的严肃态度翻开《退婚记》，大略一翻，果然看到有对主角做木工的详细描述，甚至还有一些她未曾听闻的发明创造，顿觉买对了贿赂礼物，于是欢欢喜喜去拜访玄青。
玄青见了她，一听这话，也生出几分兴趣来，甚至心痒难耐，想要赶紧把她打发走，自己好独处专心看书，寻找灵感。
梅思芙半带娇羞道出来意——当然，郕王那些事不好提及，她只能把责任推到爹娘头上，说是他们太过心急为她找夫家——又为自己隐瞒身份的事诚恳致歉。
玄青啊的一声，神色平淡:“你说这事啊？没什么。不用道歉，我一直都知道。你——”
“恩？夫子您一直都知道？难道，是李姐姐告诉您的？”
“不是她，我有眼睛。”
梅思芙大受打击，差点忘了自己来拜访对方的初衷，甚至想回去好好反省下自己的伪装是不是真的太过失败，以及，书院里看穿她的人到底还有多少！
等等，魏渠一直跟她保持距离，该不会也是认出了她，怕惹人闲话吧？
小姑娘尴尬地几乎能抠出一座三进宅子时，玄青岿然不动的脸色和没有多少起伏的语气拯救了她。
“至于你说的那事，我倒没什么好主意。不过，我依稀记得，寻常人家说儿女婚事，不是都要合八字卜算的么？你若暂时不想许人家，或是不想许给某户人家，大可在这上面动手脚。”
梅思芙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却只适用于普通人家，碰上郕王那种富贵滔天的，想用假八字或捏造相克命格的说法来忽悠他，怕是有点难。不管对方信不信，都容易招致报复。
不过，为什么玄夫子说起这种事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呢？
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玄青轻描淡写道:“哦，不瞒你说，几年前我也用过这法子，还挺管用。不过，后来还是被义父发现了端倪。于是，我又换了个法子……”
梅思芙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岂料，对方却来了一句。
“我给自己下了一剂猛药，可以让人在短期内伪造宫寒不孕的脉象。成婚无非是为了生儿育女，既然不能生育，只能嫁过去给人做继室，白受气。我那义父还算脑子正常，知道是个赔本买卖，这才消停了。”
梅思芙:“……”玄夫子果然是个奇女子！
不过，那种药不会对身体造成坏影响吗？
玄青解释:“后遗症是有一点，只是那几个月容易腹痛，多补补就好了。”
梅思芙觉得，玄夫子的法子恐怕都不太适合自己用。
前一条不必多说，至于这下药之法，郕王若是真看上了梅家女，硬要娶她做二儿媳，哪里管她能不能生？他要的本就不是宜室宜家的儿媳妇，而是这个儿媳妇背后的梅家、以及跟梅家同气连枝的那些文官势力罢了。
回到屋里，她闷闷不乐翻开《英台重生记》，打算看会儿轻松的话本缓解下心情。
结果，看到第十三页时，她突然眼睛一亮。
“英台重生后居然装病退婚，又利用马母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的契机和马家其他鸡毛蒜皮小事散播两人相克的谣言，正好借此测出马郎真心几何，让父母对后者彻底失望，转而对病重期间不离不弃的梁郎另眼相看！这不是恰好综合了玄夫子说的两个法子么？不错不错，玄夫子既然能弄到
那种猛药，说不定也能配出让人装病的药！他们不介意娶个不能生的，总该介意娶个快病死的吧？哈哈哈！这本书真是买对了，晚卿生真是我的大恩人，回头我定要去给他立个长生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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